啊啊啊啊今晚有夜袭啊啊啊啊
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疯狗
1.
唐山海这种人对于苏三省有天生的吸引力。他大约是苏三省想象中自己要活成的那种人。不用点头哈腰,在这样荒乱的年代仍是能随意讲究派头。
苏三省说自己对他仰慕许久,唐山海却是连个客套的表情都不给他。像是被无穷无尽的倾慕之情扰的烦了,苏三省也不过是其中他记不清面目的一个。
2.
捣毁军统站的时候,苏三省在雨幕中看了唐山海一眼。他很想知道唐山海这时是怎样的表情,即使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在那人脸上寻找些什么。
唐山海依旧冷着脸,他的那把黑伞将他彻底隔于人外。
苏三省的雨衣并不足以避雨,那些冰冷的雨水就顺着领口灌进去,将他弄得浑身冰凉。他的眼睛同样被雨水糊住了,他奋力睁开眼的举动让他的眼睛发疼。苏三省看见唐山海撑着的那把伞的伞柄上有精致的雕刻,便是恨恨的将帽子摘了,任凭雨水将他的发型打湿压在额上。
他只觉得快意。他彻底像条狗了,不用人模狗样的装着,怕雨水将他浇得一身狼狈。
可就是这么条狗,今夜的风浪却是由他一手搅起的。
苏三省打出了今夜的第一颗子弹,打在还叫着他副站长的同僚身上。
3.
苏三省在上海有了一间宅子,稍有些破旧,但也是他在上海这么久后的第一个家。
他的姐姐被接过来与他同住。她夸他能干,当了大官,像是当苏三省是个小孩般的说要给他烧桌好菜。
她说自己这便扬眉吐气了,还盼苏三省能再多杀些小日本,让她再解解心头之恨。
苏三省只得苦笑,她是不知道这些都是他卖国求荣从日本人手下求来的。他为军统干了那么多年,他们却是连处像样的落脚之处都没有给他。现在他卖了他们换得一处安身,倒也算是拿回了自己在军统这边花下心力,断不会使他良心不安。
苏三省瞧着这座宅子剥落的墙壁与陈旧的摆设,咬紧了牙关,怎的就只值了这套房子。
欠了他的,都是欠了他的。
4.
进了行动处后苏三省行事更为狠劣,像是穿了身汪伪的皮子就再不用道貌岸然的掩饰自己的野心。投汪的人都是疯狗,哪有一个是安心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的,若是苏三省不比他们更疯,保不定那天便被咬死了。
毕忠良很防备他,李默群也不尽信他,不过反正苏三省也是认钱做主人,他并不在意被谁利用。
姐姐的衣服早就旧了,一身灰青色的大袄子,怎的都比不上刘兰芝徐碧城的貂绒披肩。也该再请个小工,烧水劈柴这些事是不该再让她做了。
苏三省低头瞥见自己发白的西服袖口,愣愣的拿手指蹭过了。他不由的想起唐山海,那身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藏蓝套装。苏三省神经质的咬住下唇,他劝自己,算了吧,畜生再怎么打扮也是不会像个人的。
5.
像是每日盼着领月饷的日子,唐山海定是没有过过的。苏三省回到家便见到唐山海端正的坐在那里,光辉的与这破落小屋格格不入。
唐山海在那用手帕擦拭一只早已过过好几遍水的茶碗,苏三省自是看到的,但却似是并没有感到不适。早先还巴巴盼着这月月饷的人,摸出了口袋里的最后一点零票,托姐姐去买些花生鸡爪。苏三省将唐山海当做他的贵客,他怎样都想和唐山海处在同等的位置,他便要将主人的做派做足了。
苏三省笨拙的行着待客之道,他的客人从来不多,他对于这些都十分生疏,连在开口寒暄前都要深思熟虑一番。唐山海笑得很得体,三言两语道出了他的目的。
不过是防备着毕忠良也忌惮着苏三省这个刚立了顶大一项功的新人罢了。也就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这般龌龊的东西,可唐山海却说的是取暖。苏三省将这两个字反复咀嚼了,苍白的脸上腾起一点喜悦的红。
好啊,那便相互取暖吧。
6.
唐山海走的时候苏姐姐的鸡爪都还没有买回来。苏三省看着那只被反复擦拭的杯子和唐山海留下的两条小黄鱼,还有一套青瓷茶具,他想唐山海一定是不会吃这些低劣的东西的。
他突然后悔自己刚才对唐山海的好声好气,他气自己偏偏在唐山海面前还想做个人,忘记自己不过是条疯狗。那样明显与自己有着云泥之别的人,他竟还装模作样的要与唐山海称兄道弟,简直是太可怜了。
那可是两条小黄鱼啊,抵得上苏三省一年的饷钱。他狠狠将它们抓过来,握在掌心里
“你不过是看钱认人罢了。”
自己并不是在作为一个人对唐山海痴心妄想。
7.
苏三省并未料到潜伏着的人会这么快的对自己下手。他被锁在刑架上,心下一片冰凉。
不该这么快的,不应该这么快的。
他嘶吼着
“是毕忠良,是毕忠良要害我!”
“都这时候了,就别再想着咬人了吧。”
陈深无所谓的走了出去,换唐山海进来。苏三省看见唐山海手里持着一把手枪,忍不住要笑
“我说吧,我就说吧,苏三省你实在太可笑了。”
竟为了唐山海差点讲究起做人的尊严了。
他准备好了要将他所知道的最恶毒的咒骂都用到唐山海身上,哪曾想唐山海竟去了所有子弹,将他从刑架上放了下来。
“将我当做人质,去找李默群吧。”
8.
苏三省仔细辨着唐山海脸上的表情,却依然一无所获。像是着急于苏三省的迟疑,唐山海将眉一挑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取暖的吗?”
苏三省的心颤动了一下,他实在太喜欢这个词。唐山海看苏三省仍没有动作,便将自己的配枪递给了苏三省
“用枪挟持我,现在就出去吧。”
苏三省看不透唐山海,他心里有些期翼唐山海是真的来救他,却立即将这一点点念想压了下去。
枪里没有子弹,便不会伤到唐山海。他用力闭了下眼,将枪丢回了桌上,顺手拿起了一只玻璃杯敲碎,将锋利的碎片抵上唐山海纤细的脖颈
“如此便要委屈唐队长了。”
苏三省心里只能有钱有权,他必须阻断所有的退路。
9.
苏三省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时日不多。当初叛变的时候,他便想好了要放手一搏,他要极尽所能的夺权夺钱,他并不期盼一个安稳的后生。看那些身高位重的人被踩在自己这个他们看不起的蝼蚁脚下,便是最令他快意的事情。
如此他便要心狠手辣,苏三省这样告诉自己,又将唐山海脖子上的玻璃片抵得紧了些。可唐山海还是那般安然的,仿佛被擒在苏三省手里的,不是他的一条命。苏三省明知道唐山海是来帮他的,却还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陈深提出由他交换唐山海的时候,苏三省是同意的,他想陈深可是毕忠良身前的红人,这样一个人质定比唐山海好用。
苏三省推开唐山海时用了狠劲,推的唐山海一个踉跄,可他的话语却是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轻柔
“对不住了,唐队长。”
10.
“你说唐山海像不像苏三省的主人。”
“你在说什么呢,老毕。”
“我在说今天影佐来的时候,刚才苏三省那条疯狗还在那吠呢,唐山海几句话就让他安静下来了。”
“是有这么点意思啊。”
“不如让唐山海先管着他,我们一时半会动不了苏三省,我实在看不得他再在我面前晃悠。”
“那行,我让唐队长和苏三省多走动走动。”
11.
苏三省从来将姿态放的极低,他习惯于弯腰鞠躬,再用那种谦卑的笑。他对此并不是很在意,反正都不过是他上位的工具,到时他爬到了那些人头上,之前的种种卑躬屈膝都能很好的侮辱那帮眼里没有他的人。
可是唐山海不一样,苏三省在他的面前极力抗拒着自己长年来的习惯,又恨不得用更低声下气的语气讨好他。
他寻来唐山海喜欢的酒,邀那人一同去西装店看衣服。他拿自己那一点微薄的薪水,努力将自己扮得像个讲究的绅士,他挺起自己的脊背,假装是个能与唐山海并肩而行的人。
而他看着唐山海点起一根雪茄,竟是在这么久之后第一次自惭形秽。
12.
“唐山海就是熟地黄。”
“不管他究竟是不是,唐山海就是熟地黄,他必须是。”
13.
苏三省猜对了。他松了一口气。
毕竟是与自己有着天壤之别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是。会那样决绝的,在黑夜里燃起豆大的一点光。
14.
苏三省将唐山海关在了自己的宅子里,教手下人看管住他。他觉得唐山海现在一定极尽狼狈,毕竟是苏三省在他眼前毁掉了军统的整个据点,现在又要亲手将他这点飘渺的光也掐灭了。
苏三省扬头走进关押唐山海的房间的时候,唐山海正在擦拭一只青瓷茶杯,恍惚间苏三省以为自己回到了唐山海第一次造访的时候。可是那青瓷杯明明是唐山海自己带来的,怎的在他这放过就不干净了吗。
唐山海为自己添了杯茶,细细品了,像是不满意味道似的皱起了眉头。他终于看向了苏三省
“苏队长,我向你手下讨杯咖啡,可他们却说没有。可以麻烦你帮我买一杯咖啡吗?”
苏三省的呼吸粗重了起来,他将拳头捏的咔咔作响,可唐山海却像是没有看到,仍是笑着
“就在前面拐角处有家很好的咖啡馆。。。”
“唐山海!”
“。。。怎么这样气啊,苏队长。”
唐山海的笑意更浓,即使牵扯到了他嘴角的伤口,他也不皱一下眉。
15.
“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我像条狗一样被你耍的团团转!”
这还不够嘛!他骂,还不够嘛!
为什么唐山海偏偏要逼得他钻进尘土里,为什么他独独要在唐山海面前扮作人样。
苏三省恨恨的挥拳打了过去,唐山海的脸被揍的歪向了一边。他的眼角瞥见苏三省气的泛红的脸,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真像个包子。”
16.
做什么都比不过做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
苏三省将自己作为人的部分连同唐山海一并埋在了黑土之下。
End.